回旋的思绪像潮水一样应接不瑕的涌进了江蓠的心里……
又过了一年
1998的七月底,她所居这座小城的盛夏有些炎热,一天天的熬过来,总让人感觉枯燥乏味,心烦意乱。因为要上高三了,所以提前二十多天开学。
午饭后,
高二文科十班女生江蓠梳着一条长长的马尾,穿着衬衣短裙,急匆匆的奔进教室,今天上午她听课有点走神,所以提前借笔记准备摘抄一下。
刚刚走到自己的位置--中间最后一桌的时候,眼睛大大的她就发现自己同桌的桌上有一大簇漂亮的靡芜花,绿色的茎叶,翠绿鲜艳,花瓣虽小却星星点点的通白如雪,肌骨莹润,像一层层的薄纱重叠而倚。
所谓:裁剪冰绡,轻叠数重。
它默默的横沉于桌上,不失寂寞,明香袭来,有一种青涩女生般的静雅迷人!
这个花她认识,小的时候,在南方老家,她在郊外的外婆家见过。记得当时外婆一直拿这个叶子做成香囊,不但清香袭人,而且驱瘟避邪。
是那个味道。
她看得一时有些失神,后来听到踏进教室的脚步声,她知道有同学进来了,江蓠迅速敛回视线,同时悄悄瞟了一圈教室的方向,才发现只有自己座位前几排的学霸还在认真苦读,不惧严寒酷暑,并没有人关注自己。
而进来的也是另外的同学。
刚才,她担心,还以为是……
江蓠抬起柔软的小手拍拍胸口,粉唇微呼一口气,确实有点说不出来的心虚,好像偷窥了别人的东西似的。
坐在自己的位置,打开笔记,低下头,认真的抄写起来,不知为何,心开始慢慢的乱了起来,眼睛总是有意无意的扫一眼那一朵轻薄如纱、香气弥散的靡芜花,
生物钟到点了,眼皮开始有点打架。
放下笔,她趴在桌上,确实有些困了。
很快,
她就会周公去了。
等她醒来的时候,教室里已经闹哄哄起来,江蓠知道应该响过预备铃音了,所以同学们都来教室准备上课。
她的胳膊平展了一下,然后抬起酸酸的脑袋,伸伸懒腰。
一时之间忽略了那一大簇洁白如雪的靡芜花。
等她还了笔记,回到自己位置的时候,不经意的一瞥眼,就发现男同桌杜若蘅桌上的那一大簇横陈着的靡芜花不见了。
她抿嘴一笑,看来,这个男同桌是手执花朵向心爱的女生表白了,撇撇嘴角,江蓠浑若无人的坐在位置上,准备了今天下午第一节课的课本与笔记。
几分钟后,
一道清冽的海风香味袭来,淡淡,有男人的气息,
她抬头望了眼,原来是杜若蘅踩着悠闲的步伐走来,他今天穿得格外正式,白衬衣黑裤子,江蓠咪眼瞄了下他,感觉他长得还不错吧,身材挺拨,敛眉星目,发质很好,软软的,身子一动,发丝都跟着一起一伏,嘴角微微翘起,好像隐着一丝笑意。
感觉他的目光朝着自己这边望来,她倏的红了小脸,慌乱的赶紧低下头,继续看书,抓着书的手有点紧。
海风香愈浓的时候,他坐在了她的旁边,身子绷紧的她心都猛的漏了一拍,她抓着书的双手蜷了起来,不断用力,卡吃,指尖撕掉一页书角。
时间仿佛突然间停止了流动,就像她的心刹那间被人生生的架了起来,搁在迟滞麻木的时空里,无处安放,引得呼吸骤乱,脸更加莫名的通红。
倏的,她问自己,紧张什么?
他又没有看自己?他看的只是他的位置而已……
心终于安定下来,但江蓠胸口的扑通通还在余味未歇,不过她的理智好歹是回来了。
那淡淡的海风香味道,有一种似曾相识燕归来的熟悉感,江蓠想:她一定在哪里闻到过?
一分钟后,
突然感觉脖子凉了下,她下意识扭头,就看到杜若蘅眉头紧攒,帅气漂亮的星目正冷冷的盯着自己,迸发着丝丝寒意。
她不以为然的白了他一记,好像自己没有得罪他吧,干吗这样阴测测的看着自己,怪疹人的。
收回视线,继续看自己的书。
她和杜若蘅很少说话,所以她怎么会得罪他?
下一秒,
耳边传来一阵阵磨牙的声音……她故意没有去看他,心道:脾气真臭,好像谁欠他八百吊钱似的。
整个一下午,杜若蘅都冷冷的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,脸色铁青铁青的,江蓠想,一定是有人得罪了他,所以自己一下课就滋溜跑出去,不去招惹他。
一到上课,江蓠才磨磨叽叽的走到自己位置,尽量不去瞄他,反正平时男生和女生也没有什么交流的。
这种情况捱了四节课,捱得她有点难受,直到放学,大家都准备去食堂打饭了,她整个人才彻底轻松下来。
晚自习是三节课。
一想到欠了八百吊钱的同桌杜若蘅,江蓠感觉就脑袋大,在宿舍里磨蹭到打晚自习的预备铃音时,才从床上坐起来,怏怏的走向教室。
阴晴不定的同桌,那里的气场就是灾难。她想。
咦?同桌的位置空空的,没有人?江蓠从进教室门看到的那一刻起,心情立时轻松,噌噌,加快几步走到自己位置坐下,认真的翻看书,这次的英语测试不太好。
她决定好好的背背单词。
上课铃响了,
同桌的位置依然是空的,侧过头,望着空空的桌子,江蓠叹了口气,继续背自己的英语单词,下课,上课再下课,再上课,直到回宿舍休息的时候,她都没有见到那个面色铁青的家伙。
熄灯之后,
她发现今天的月亮格外的圆,床铺挨着窗子的江蓠转动着水润润的大眼睛,注视着窗如皎洁的明月,有些出神。
宿舍里的八卦开始:
“今天是乞巧节?”
“是,中国传统的情人节。”有人咂咂嘴附和。
“听说有的地方,在这一天,一直保持着过传统情人节的习惯。”知识渊博的宿舍老大开口。
“头上戴花,在月光下穿针引线,谁快,就是赢巧了,否则,就是输巧了。”
“哦,戴什么花?”
“当然是相思如绪的靡芜了,不过有的地方说是栀子花……”
“我们这边没有这种花……”
“那是草!”她的下铺萧艾纠正,“平芜尽处是春山,行人更在春山外!”
后面的话,江蓠大约是听不到了,一心想着同桌桌上的那一大簇洁白如雪的靡芜花,自己趴在桌上醒来的时候,便不见了。今天又是传统的情人节,想必是杜若蘅送给自己心爱的女生了,不过谈情说爱,晚上居然还不来上课,真是够呛……
见色忘课。
“江蓠!江蓠,想什么呢?”舍友问好久没有动静的她。
收回燥动的思绪,她在黑暗里懒懒回声,“我困了。”
有人逼问,“咱们宿舍谁收到花了?不,小草了?”
紧接着是一阵笑骂的声音……
十八岁的江蓠突然间想起一件事,今天班里的女生好像都没有缺晚自习的课……那靡芜……杜若蘅到底是送给谁了?